自2013年起，河北省唐山市600余位车主，通过车管所外中介代办人员的“一条龙”服务，办理缴纳车辆购置税的手续，领取“完税证明”后给车辆上牌。但今年11月24日，唐山市国税局发布公告，称这些车主未交纳车辆购置税，要依法追缴。记者粗略计算，追缴所涉车辆的购置税金额至少超千万。
新京报记者近日调查发现，作为这些车辆上牌凭证的“完税证明”陷入“罗生门”。唐山市国税局表示，经查这600多名车主并未在纳税部门交税，代办人员系通过非法手段获取“完税证明”。唐山市交警支队则称，他们无法查询缴税情况，只是按程序给有“完税证明”的车辆上牌。
目前，司法机关已就此事展开调查。与此同时，仍有代办上牌的人员举着提供“一条龙服务”的牌子，在唐山市各个车管所附近门口拦车招揽生意。
缴税上牌“一条龙服务”
“你车出事了。”今年11月，陈辉(化名)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：“我是玉田县国税局的，你去年车辆购置税没有交。”
这个电话，让购车后一年多都平安无事的陈辉大吃一惊。
就这辆车的缴税情况，陈辉回忆，去年4月，他在北京购买一辆本田小轿车。当月底前往唐山市公安局交警支队车管所一分所办理手续。
“我去咨询，车管所的人说放假办不了，说需提前预约。”陈辉说，他在办证大厅见到一些代办人员，一边喊“哥哥、姐姐”一边把材料递进窗口，工作人员接过来就办理。
走出办证大厅，陈辉就被一名代办人员拦下，说能帮忙快办，去掉成本费，另外收取费用600元。“那个人还说先可以垫钱，把牌照和证件办下后，再把钱还给他。”这让陈辉觉得可信。
陈辉说，这名代办人员将一名穿制服的车管所工作人员叫过来，给车拓取车架号并照相，当发现车上装有保险杠，需要拆掉才能照相时，代办人员直接决定：“不用拆了，用别人车的照片。”
几天后，在与代办人员约定的地点，陈辉在付给对方2.1万元的税费，以及600元代办费用后，拿到了车牌、行驶证和车辆购置税完税等文件。
“如果我的‘完税证明’有问题，那车管所为何能办下牌照和行驶证；反过来说，车管所能办下牌照和行驶证，那就说明‘完税证明’是真的，国税局为什么又要追缴车辆购置税？”陈辉坦言，再次缴税让他怎么也想不通。
600余位车主被追缴税款
面对这个“突发情况”的，不止陈辉一人。11月24日起，唐山市国税局通过当地媒体多次发布公告，称因存在未按规定申报缴纳车辆购置税行为，决定对一些单位和个人缴纳车辆购置税情况进行检查。官方证实，公告涉及包括陈辉在内唐山市区及周边多个县的600余名车主，因涉嫌逃税需追缴税款，车辆包括货车和私家车，其中不乏劳斯莱斯幻影、兰博基尼等豪车。
对于此次需要追缴的税款金额，唐山市国税局一位张姓局长表示，司法机关对这一案件的调查正在进行中，金额还需要最终确认。记者按平均每位车主有一辆车、需缴2万元税款保守估算，这些车辆的购置税至少超千万。
张局长还证实，600多位车主情况基本一致，都是通过代办人员缴纳车辆购置税。
11月24日，陈辉接到玉田县国税局通知，让过去一趟。“我在国税局看到了好多跟我一样的车主，说是完税证明是假的，让我们必须交税。”此外，他还曾接到玉田县公安局的电话：“如果不交税就涉嫌逃税”。
12月8日，陈辉前往玉田县国税局，一次性交清税款等各项费用36700元。自购车后，他已为这辆车缴纳了近6万元的税费。
12月24日下午，玉田县国税局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确认，根据唐山市公安局提供的追缴名单，仅玉田县就有108个车主要被依法追缴。目前部分车主的车辆购置税已被追缴，但尚有部分未缴，“不交税，涉事车辆暂扣，不仅无法验车，甚至无法出售。”
“完税证明”如何开出？
那么，这600余辆车的车辆购置税，又是怎么开出来的？
唐山市国税局张局长介绍，今年3月份，唐山市司法机关在办案过程当中，移交给国税局一些纳税人信息，经他们核实，纳税人没在税务部门办理交税事项。“目前可以肯定，一些车主通过非法手段获得完税证明，但并没在税务部门办理交税事项。”
记者拿出一位送达公告所涉车主提供的“完税证明”，让国税局工作人员查验真伪。“真假不好说，这需要鉴定，司法机关正在做这事。”张局长说，从移交的情况看，涉案完税证明部分粗制滥造，也有的很逼真，用肉眼难以辨别。“代办人员肯定是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完税证明，比如盗取和伪造”。
“盗取600多个完税证明，这不可能。”当地车管所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员就此表示，完税证明即使被盗，也只是空白证明，不打印每辆车的信息并盖章，无法生效。此外每个完税证明都有防伪码，车管所不可能给伪造的证明上牌。
持没有缴税的“完税证明”上车牌，车管所为何没有发现？据唐山市委宣传部人士介绍，唐山市交警支队宣传处长曾表示车管所“只认证不认人”，车管所工作人员见到国税局的完税证明后，按程序给车主上牌，“国税局和车管所电脑系统不相连，无法查询是否交税。”
前述车管所工作人员称，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是国税局数据系统的问题，即车主缴税信息未被记录。同时也不排除因车管所和国税局信息不互通，有内部人员和代办人员“里应外合”，“车主交完税后并未记录，开出证明到车管所办理手续，然后把税钱黑了。”
代办人员仍在揽生意
在国税局追缴税款的同时，开出这些“完税证明”的代办人员，仍在唐山市各车管所活动。
据公开报道显示，今年6月，唐山警方曾对唐山市多个车管所周边的非法中介展开行动，集中非法中介场所30多个。
但在12月22日，唐山市公安局交警支队车管所二分所门外和大厅内，仍有代办人员手持白色“验车”牌招揽生意。记者粗略估计，聚集于此的代办人员多达30余人，每辆车收取上百元的代办费。
“你看那些车，哪一辆车不是代办的。你们自己办手续，一天也办不完，我们几个小时就能办完。”一名代办人员自称跟车管所内工作人员熟，走的又是合法程序，所办的“完税证明”等手续绝对保真。
据陈辉称，有国税局工作人员告诉他，因为代办的车辆购置税出现问题，车管所已有多名工作人员被控制，怀疑是内外勾结。12月23日下午，记者前往唐山市交警支队求证这一说法，但对方拒绝回应。
本版采写/新京报记者 刘保奇
本版摄影/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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